李斯莉-法喜

斯内普一生传记《斯莉传》

第二十九章

“走吧,我们下楼去转转。”晚饭过后妈妈对我说,“正好是中考前一百天,我们呆在家里有好几个月了,出去放放风也挺好。” 

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戴好口罩,随着父母推门出去。

这是2个月以来我第一次出去看外面的世界,虽隔着N95口罩,但还是闻出了外面新鲜的空气与我家快要发霉的空气的巨大差别。 

楼道里没有人,我注意到每家每户都有喷过某种东西留下的痕迹,白白的一团,门前那块石板上也有。爸爸说,那是消毒剂,疫情爆发之初,志愿者们在每日喷过后留下来的。我想去碰,却被爸爸警告说最好别碰任何东西,怕感染病毒。

我们继续往下走去,走出小区来到社区,仍是没有人,面包店和各色小店都关了门。

我很想到旁边的小巷去走走,却猛然发现它们已经被围栏堵住,围栏上还架着蓝色栅栏,就连身手最敏捷的人也翻不过去。大家购买必须的生存物资只能麻烦围栏外的对方抛给自己。有几回我爸这么做了,结果在接南瓜时,手被栅栏的铁丝刮破,流了血。

只能在主道上走走了。校园里的食堂大门紧闭,当初我就是在那儿丢了钱包的。爸爸说那就是他们平时收发物资的地方——我不禁想象着他们这些志愿者平常——也许就是在我上网课的时候,提着满满一袋蔬菜,满头大汗地跑遍各栋楼,先给门栋喷好酒精,再交给对方的——校园里都是老旧小区,基本都是八九层高的楼梯房,并没有电梯,志愿者穿着防护服每天做消杀,送物资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回,怪不得爸爸最近回来衣服都湿透了。

街道上不是很干净,有散了架的防护服和口罩包装袋,晚风吹过,这些东西就飘动起来,在空中打了一个又一个卷儿。

抬头看向横在街道两边树上的灯笼,还没有用几天就再没亮过了。没有被拆下,只是落寞地挂在那里,若不是偶有几个人如行尸一般静默地在街道上游动,这里真就是电影里的鬼城了。

我们走到街角,从侧面传出阵阵芳香,那是樱花的香味儿,从花园里飘过来。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去过花园了,倒不是因为疫情,而是因为学业。曾经有一回我去的时候正见张海琴在樱花树下与她父亲互相追逐,樱花纷纷落下来,花帘后的她美得让人心动……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呢!是不是也一如既往地努力?至于我,已经明白了我与她不是同道中人,而且没有她那样耀眼,只能把外校这个梦想寄托在她身上了。

我想去花园看一看,却害怕有病毒不敢走远,只有作罢。

经过了我去练乒乓球的体育馆,它后面便是我曾夜夜奔跑的操场,当然门锁了,一个人都没有。我记得期中考试成绩出来那晚,操场上除了我以外也是一个人都没有的,那时天空下着点点小雨,从那操场里面的角度可以看见世贸大楼的灯光,把半边天都照亮。只是如今天空黑得深沉,连世贸大楼的灯也熄了。

我们又看了一眼我的学校便回去了。我的心情很沉重,因为走了一遍曾经每日必走的路,我看见了不堪的往昔,妈妈说,看到网上很多人都在做孩子毕业考前一百天的小日志,建议我们也做一个。于是,我打开本子,同时我妈打开朋友圈,见到妈妈的手指不停点击键盘,我却放下笔,心绪太过复杂,不知从何写起。我开始坠落的源头是什么?我为什么会坠落?这些题比理科题还要难,然而我必须想好它们,可是想了很久,它们还是没有形成确切答案,最终,我在本子上缓缓写下了第一行字: 

Day One 

我不知道以前为什么没有记录下我的感受,也许是因为害怕被别人瞧见,也许是因为羞于面对自己的心灵。

这个寒假变成了暑假,因为疫情,线下课变成了线上课。

我感觉很奇怪,这几次线上考试都不是很理想,别人似乎都在往前赶,就我向后退,是别人跑快了呢?还是我跑慢了呢?我无从得知,只是非常努力地跑。

疫情期间,我当然不知道别人在干嘛,只有去猜。我以为,也许的确是别人跑得飞快了,不论他们之前愿不愿意,毕竟初三下学期了,每个人的潜能都应该发挥出来了。

但是我的潜能呢?我发挥出来了没有呢?我是很努力吗?别人怎么样了?诸如此类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我,让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。啊!我要是也像别的同学那样该多好啊,我是何等羡慕他们啊!

一想到别人都在向前我却很慢,我就感到难过,由衷地难过。

就好像身在稀泥中无可挽回地往下坠,往下坠…… 啊!还有谁会理会我呢?谁会在意我呢?

我好想好想进步,好想好想让我的努力得以有个好结果啊!

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在努力,或者说我现在算不算努力,只有一点可以确定——我在尝试。

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。

在梦里我又和金悦然成了同桌,我们笑着谈着,无忧无虑,但是这场梦总有一股说不清的哀伤。

那代表我的过去——我是如何迷茫地度过九年级上学期。

金悦然是个特别优秀的孩子,她很乐观,尽管以前大考从没进过班级前五,但小考总是比别人略胜一筹。

她的英语成绩接近满分,但她还是常常说:“我没有你努力。” 

和她做同桌我是很愉快的,她的热情打动了我,但是我发现我也许并没有把她当朋友对待,我在心底里就认为她实在太优秀,因此自卑的种子在我的心里萌芽。 

元调前的那段时间我总是手足无措,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,我时时刻刻都在把自己跟她做比较,我到底该怎样追逐她?

整整一百多个日日夜夜,像ICC铂庭上闪耀着的LED灯那样迅速流过,但于我而言又是那样慌乱。

一百多天的时间,我时时刻刻都沉浸在痛苦与自卑交织成的网里,金悦然再怎么热情,再怎么有主见,也无法将我拔出,身边最好的朋友李晓红在外培优,功课又难,这让我更加绝望。

我站在体育课的队伍里,转过头发现,我竟是那样孤单。

有时候我真想大哭一场,却又没有眼泪。

冬天的天空阴阴沉沉,我的心里也是,我背着书包从教室中飞奔下楼,跑在操场上。跑步时,我看见远处大厦的灯光交织在一起,随着我的脚步声晃动,似是辉煌……啊!我是多么地梦想抓住过去的辉煌啊!

我不止一次地回想九月月考公布成绩时,全班诧异的表情,我是第二名,唯一一次全科考全班第二。噢!我的骄傲与我的坠落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!

但在那一百多天期间,上天一点也不给我制造辉煌的机会,功课变得越来越难,我的成绩直线下滑,我的心里越来越自卑。

如果说尖子生是一个群体,普通生是一个群体,差生是一个群体,那么我属于哪一类呢?我一直怀疑着自己,在早晨去学校,看着阴沉的天的时候;在放学,看见黑夜的时候。

我一直很努力,一直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学习中,但是我的努力终是抵不过一句:

“我不行。” 

在元调中,我还是失败了。 

面对父母的哀怨,我抬不起头。

我敢说,这绝对是我经历过的最漫长、最黑暗的冬天。因为疫情,我被隔离在家,只能上网课,眼睛也坏了,心也烦了,越来越多的东西在我心中腐臭,我无能为力。

万念俱灰。 

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,听着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,我便知道时间流逝了。有时候我突然泪流满面地从床上坐起,似乎是得了抑郁症。

当我声嘶力竭地哭泣时,当我大脑一片混乱的时候,我又想起了她——金悦然。

啊!金悦然,莫非是你让我坠落吗?莫非是你的自信摧毁了我的自信吗?你代表的班上活泼的那类群体,而我,呵呵,只不过是一个惰性元素罢了。你的到来让我意识到,我原来是那么的笨拙,没有主见……

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你啊,金悦然,假若你某天看见这篇文章,请一定不要错怪我,我仍记得你对我的好,你对我的热情洋溢,只是当我瞥见你的优秀时,我是何等痛苦啊。

这个冬天,持续了四个多月了,春天好像在慢慢来临。 

而此时的我,正站在过去与现实的交汇处,我站在高高的悬崖上,前方是汹涌的大河,河上架着看不到尽头的索桥,桥上浓雾缭绕;我的身后是一大片黑暗的森林,林中尽是潜伏的野兽。

我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,踏上那摇晃的索桥,去往未知的远方…… 

我笔耕不缀地写着,那些话语,那些人影,重又变得清晰起来。明明只是隔了几个月,却仿佛隔了几个世纪,现在已是末日后的世界,在这个世界里我很无助。夜夜奔波于我亲自编织出的美好幻想中,后来它被现实撞得粉碎,我觉得说这个时期是人生的第一个低谷期也不为过,并且即使这个时期过去了,其创伤还会在我心中留下很久很久。

我一直都以为“少年不识愁滋味”是不对的,当事人还是少年的时候,他的愁是真实的,只不过长大了再回忆起从前,将那时的悲苦与现在的愁苦进行对比,才觉得那会儿的苦放到现在会好受点儿罢了。少年的世界,不是一味的青春激情,那会儿我终于明白了,因为我就深深体会到了那骨子里想要改变现实却无能为力的无奈,那股子心里想要改变却无从下手的无措,少年的心是比麻木的大人丰富很多的。

真心希望武汉可以按下快速播放键,这样我才能早点儿看见武汉复苏,万物生机勃勃的景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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